陇西行四首·其二
【唐】陈陶
誓扫匈奴不顾身,五千貂锦丧胡尘。
可怜无定河边骨,犹是春闺梦里人。
【诗临其境】
那一年,匈奴来犯,边境告急,战争一触即发!
为了扫除匈奴,安定天下,大唐的男儿们奋不顾身,5000名身穿锦袍的精兵强将,发誓一定要将敌人打跑,哪怕战死他乡,也绝不让敌人打扰这世间安宁。
自己的亲人,自己的家乡,我们自己来守护!
然而,战争是如此惨烈,5000名将士,全部战死在无定河边。
更残酷的是,战士的遗体无人掩埋,战死的消息无人传递,没有人知道他们再也回不了家,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爱人。
多年过去,在岁月的匆匆流逝中,在日复一日的风吹雨打中,那些曾经伟岸的高大身影,化作一堆堆白骨,仿佛天地间一抹巨大的叹息。
守在春闺中的人们,不知道自己的爱人已经牺牲,更不知道他们已化作累累白骨,再也无法相见。她们依旧翘首以盼,盼望他们凯旋归来。
时光的年轮毫不留情地碾过大地,门前的花开了又谢,谢了又开,檐下的燕子来了又去,去了又来,而她们始终不见归人。
那深入骨髓、痛断肝肠的思念,只能化作每一个午夜的梦,在梦里,她们终于与爱人相依相偎,永不分离。
【一句钟情】
可怜无定河边骨,犹是春闺梦里人。河边的白骨却是梦里的良人,这是一种多么鲜明而酸楚的对比。
这首诗表达了诗人的反战情绪,他没有直接描写战场的残酷与牺牲的壮烈,也没有痛斥发动战争的人给社会以及人们的生活所造成的破坏,而是用仿佛电影蒙太奇般的手法,使白骨与梦里人相互映衬,将那种无法言喻的悲伤与哀痛表现得淋漓尽致。
比起直白的战场描绘与言辞激烈的批判,这种看似平淡实则哀伤的表现手法更能震撼人心,也更能增加悲剧的深度。
【诗之感悟】
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我们,也许无法深切体会战争的残酷,而网络与通讯技术的发达,也让我们对无法言说的思念不再熟悉,因为,这个年代,只要我们愿意,随时可以向远方的亲朋好友道一声想念,即便我们远隔万水千山。
可是,无论什么年代,生老病死、分离甚至永诀,依然是所有人无法逾越的关隘。就像2020年春节的这场新冠状病毒疫情,有普通平凡的人因此离世,也有抗疫英雄倒在前线,即便足不出户隔离在家的人们,也都在未知的恐惧与日日的期盼中,品尝到深浅不一的苦涩与茫然。
这首诗,从战争的急迫以及残酷的结局入手,用冷与暖、实与虚的意象对立,表现出对战争的批判,对相守的眷恋,这是人性的深切呼唤与沉重呐喊,是那个时代留在人们心里的伤痛。然而,这种伤痛并不会因为时代的阻隔而无法触摸,因为无论什么时候,聚少离多都是人类的常态。
所以,当我们还能相聚的时候,请千万珍惜,当我们还能诉说的时候,请不要沉默。
如果你心中有爱,请不要犹豫,如果你心怀眷恋,请不要迟疑。
因为,有时错过便是一生,有时分离就是一世。
【无障碍阅读】
匈奴:古代蒙古高原游牧民族,兴起于今内蒙古阴山山麓。
貂锦:汉代羽林军穿锦衣貂裘,此处借指精锐部队。
无定河:黄河支流之一,位于中国陕西省北部,全长491公里。该河发源于定边县白于山北麓,上游叫红柳河,流经靖边新桥后称为无定河。
春闺:此处代指战死者的妻子。
【作家故事】
陈陶,字嵩伯,约公元841年唐武宗会昌初前后在世,生卒年及生平均不详,鄱阳剑浦人(《全唐诗》称其为岭南人,此处依据《唐才子传》)。早年游学长安,善天文历象,尤其善于写诗,他的诗以平淡见称。
因其屡次皆未能考中进士,所以不再谋求入仕,而是四处游历名山,自称三教布衣。
著有文录十卷,已散佚,后人辑《陈嵩伯诗集》一卷,有《新唐书艺文志》传于世。
陈陶
【佳句背囊】
唐代诗人金昌绪《春怨》(别名伊州歌):打起黄莺儿,莫教枝上啼。啼时惊妾梦,不得到辽西。同样是描写战争中的人,这两首诗有异曲同工之妙:为白日做梦而打跑黄莺儿的女子,与不知道丈夫已经战死沙场的闺中少妇,都只能在梦里才能与爱人相见,其中的思念之深与苦涩之甚,让人不由得叹息:如果世界上没有战争与别离,该有多好!
【逸事】
懿宗大中年间(859年~860年),陈陶为了逃避战乱而举家迁入洪州。当时的节度使严尚书因为陈陶的道德操守而敬慕他,经常到他的隐居之地找他聊天,时间长了俩人就混熟了。
有一次,严尚书想跟陈陶开个玩笑,于是找了一名很有才情且十分美貌的青楼女子去伺候他,看能不能动摇陈陶的操守。结果,无论这女子如何挑逗,陈陶都不为所动,于是她就对着陈陶吟了一首七言绝句:莲花为号玉为腮,珍重尚书送妾来。处士不生巫峡梦,虚劳云雨下阳台。
巫山云雨隐喻男欢女爱,这个典故陈陶当然是明白的,为了表明自己坚持操守的决心,他也回赠对方一首诗:近来诗思清于水,老去风情薄似云。已向升天得门户,锦衾深愧卓文君。这首诗表明了自己早已看淡世情,不愿再堕红尘的决心,同时也表达了对女子的歉意。
最终,这位青楼女子只得含泪离开,回去后,她跟严尚书汇报这些情况时还留下了伤心的泪水。严尚书听后,更加敬重陈陶的品行。